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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灵芝的父亲,我干爹

2013-10-22 11:57:20 来源:艺术家提供作者:李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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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讨 喜

  上中学的时候,我和灵芝是同班同学,班里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经常互相串门,有时放学会一起到某某同学家里写作业,但大家都很少去灵芝家里,因为去过灵芝家的同学之后都会留下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就是灵芝家有一位非常严厉的爸爸。可那时候我却经常到灵芝家里玩,并不是因为我的胆子比其他同学大,而是因为灵芝的爸爸虽然严厉,但对我却很好,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的样子看上去比较乖巧(其实并不乖巧),像是学习成绩很好的那种(其实学习成绩很一般),我能感觉到灵芝的爸爸很喜欢我,所以我小时候在严厉的长辈面前会经常讨喜。

  有一次我去灵芝家里玩,灵芝的爸爸说要认我做干儿子,我当时一口就答应了。从此“干爹”两个字,让我和灵芝之间的友谊变得更像是一种手足之情了。

  二 安 静

  那时候去灵芝家里,经常看见干爹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伏案作画,一张大画案占去了房间近半,旁边有张小床(灵芝睡觉的小床),还有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橱,剩下的就只有走路的过道了,这就是灵芝的卧室兼干爹的画室。我几乎每次到灵芝家里,不是看到干爹在作画,就是在另一间卧室里正休息。总之灵芝家里似乎有一种孩子们天生惧怕的肃静。

  有一次我去灵芝家找灵芝,到了却发现灵芝不在,灵芝的妈妈刚好也出去。干爹邀我进屋等会儿,(那会儿连寻呼机都还没有,家用电话也很少),然后我就进屋站在干爹的画案旁边静静的观看干爹作画,那时候我对画画的区分只有国画、油画。当时我还不懂什么是工笔画,什么事写意画,只是大概知道干爹画的是国画。

  干爹是个很健谈的人,当他在作画的时候,却从不跟别人聊天,当时是炎热的夏天,灵芝家住顶楼,房间很热,干爹穿着短裤,光着膀子,捏着一杆细长的毛笔,恭敬、耐心、仔细地画着一张四尺的观音像,外面的知了叫得特别响,屋子里越发觉得安静,偶尔听到笔杆碰触墨碟的声音,我在旁边屏住了呼吸,我和干爹都忘记了我的存在,很快一两个小时过去了,灵芝还没回来,于是我跟干爹道了别,自己静静的离开了。

  三 讲故事

  有时候去灵芝家里遇到干爹空闲的时候,干爹会拉着我和灵芝坐在旁边陪他聊天(其实就是让我们听他讲话),干爹会用一口标准的徐州话给我们讲述一些历史上的奇闻异事或者是我们从没听过的神话故事。干爹讲故事像说书,有时是文绉绉的娓娓道来,有时又是生龙活虎,活灵活现。这些故事最终都对我们起到教育的意义,每次听完干爹的故事我似乎都明白了一些道理,可事隔一段时间我会几乎把故事的内容忘的一干二净,脑子里剩下的只有干爹讲故事的神情和动作。这一方面归功于我的记忆力——典型的形象思维,另一方面就是干爹超强的模仿能力和肢体语言的表达能力(这一点在灵芝的身上也得以体现)。干爹讲故事总是绘声绘色,引人入胜的时候会得意忘形,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比划着故事里的情节或人物,故事越讲越生动,我每次会听得很投入,说真的,当时感觉干爹要是在电视里面表演评书的话,一定不亚于单田芳,我能感觉到干爹在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也是一种享受。

  四 严  厉

  上初中那会儿,班里的大多数男生都学会了抽烟,很不幸是我和灵芝都是属于大多数里的。这在干爹来说是绝不允许的。有一次我去灵芝家,干爹又是照旧留我吃完饭才肯放我走,临走时,干爹突然叫住我,检查我口袋里的东西,结果在我的口袋里搜出一支打火机,干爹的表情立刻严肃了(犯错误的时候,我是害怕干爹的严肃的),干爹把我的衬衫掀起来,指着我身上一排清晰可见的肋骨狠狠地说:“看你瘦的!小小年纪,学抽烟!”这是干爹对我的一次相当严厉的批评,灵芝在一旁看着也不敢吱声,因为他和我是一伙的,这个,干爹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很多年以后,当我想起这件事还跟灵芝说,我在电话里听到干爹的声音都会觉得胆怯,因为我怕干爹会从电话里伸出一只手来检查我口袋里有没有揣着打火机。

  关于抽烟的事,一直到干爹去世前,我和灵芝都还是不敢(也或者是不习惯)在干爹面前抽烟,灵芝后来有了象象,已为人之父,每年回徐州,也只有躲在干爹看不见的时候才敢偷着抽两口。这在一般的家庭是不多见的。

  五 生 活 中

  生活中的干爹是个很有情趣同时又很性情的人,干爹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沙子,看到不好的事情就一定要说,干爹面对他喜欢的人总会喋喋不休,侃侃而谈,对他不喜欢的人,要么闭口无言,置之不理,要么就是当面指责,毫不留情。干爹的这种“过分直接”,经常让那些“过分正常”的人感到唐突,甚至会觉得干爹这人脾气有点“怪”。灵芝常跟我说这样的话:“爸爸是个不懂交际的人,经常得罪人,尤其是在亲朋好友聚餐的时候,爸爸的言谈举止经常让我和妈妈感到难堪,总要帮他打圆场。”——这正是干爹的可爱之处。

  灵芝还经常跟我说:“家里的里里外外几乎都靠妈妈打理,爸爸不会理财,而且也很小气,对数字没概念,上大学那会儿每月只给我两百元的生活费,幸好妈妈每月暗地里又给我增加两百元,否则根本不够一个月的伙食费。”

  我还听灵芝说每次带陶雨回徐州,干爹会一大早起来带着灵芝和陶雨从南望打车到十几公里以外的“两来风”饭店去喝徐州最好最贵的辣汤,(这和灵芝所谓干爹的小气又是很矛盾的),这让我觉得很羡慕,想着有机会也能和干爹一起去喝一次徐州的“两来风”辣汤,不仅是因为徐州的辣汤味道好,更主要是觉得和干爹这样的“徐州人”一起去喝徐州的辣汤可以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六 责 任

  干爹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尤其是在对待晚辈的教育方面。每当我和灵芝谈起自己的童年多么快乐的时候,灵芝总会埋怨干爹对他小时候的苛刻,说自己的童年除了练字几乎没有多少快乐的时光,可正是干爹的严格与苛刻,练就了灵芝的童子功,也让灵芝换来了十余次的全国青少年书法竞赛一等奖,那时候,灵芝可是我们班里的小名人(何止是班里,当时全国书法界都知道徐州有个写瘦金体很厉害的小神童),我还记得当时英语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并不怎么喜欢班里的这个小名人,可能是因为灵芝的英语成绩不怎么好,经常听到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看!这就是全国十大杰出少年,竟然昨天的作业今天又没写完!”当时的全国十大杰出少年我只知道两个人,一个是赖宁,还一个就是这个经常被班主任批的灵芝,我经常觉得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不像了,感觉赖宁更像是真的杰出少年。这话我当着灵芝面也曾说过,现在回头想想,我是错怪灵芝了。我现在的看法和以前整个相反了。灵芝在书法上取得的成绩到现在仍然是让多少书法界也或艺术界的朋友羡慕的事。只要拿起毛笔,灵芝对笔墨的那种自信与默契是不得不让圈内朋友称赞与佩服的。

  干爹似乎永远觉得给予我们的不够,生怕自己没有尽到一个长辈或者父亲的责任,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责任感,使得干爹永远都把我们当孩子看待,在干爹眼里,我们永远都不会长大。说到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一直到干爹去世前,每年春节我还是能领到干爹给我的两百元的压岁钱,早过而立之年的我,越来越觉得这两百元的压岁钱是唯一能够证明自己没有长大的证据。

  自从我和灵芝先后考到南艺来之后,就很少回徐州。记得有一次,大概也是近五六年前了,干爹来南京住几天办完事情后,说要带我和灵芝还有陶雨一起去茅山游玩。记得当时在茅山遇到了一些的“假道士”,总是骗我们上香捐赠香火钱,这些并没让干爹觉得扫兴,每到一个道观,干爹照样会捐赠香火钱,干爹那次游玩似乎兴致很浓。对于那一次的游玩,印象深刻的倒不是一些具体的事,而是一种感受,是干爹给予我们的一种关怀——干爹一路上带着我们三个大孩子,还是照旧有很多讲不完的奇闻异事,而且干爹一路上还总是教育我们应该怎样学习,怎样画画,怎样做人,干爹还说我们朋友之间的友谊要像君子之交,要做诤友,不要做小人之交。干爹一再教育我们要熟读四书,多看古人书,干爹还告诉我们除了画画的同时应该不要忘记怎样过好自己的生活,叫我们不要死画画,不要做 “书呆子”,要学会用自己的技术去赚钱,只要走的是正道,通过艺术去赚钱也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还有一次,我跟干爹聊天时说到自己最近画画有点心急,干爹说:“你看太阳慢不慢?月亮慢不慢?白天和黑夜就是这样慢慢的变化着,从没间断过,从古到今就这么慢慢地改变着世上的一切。”这话从干爹平淡的语气里讲出来,似乎有一种非常真实可触的极大的感染力。因为我看到干爹这样说的同时也是这样做的。

  七 学  画

  我是初中刚毕业那会儿才开始到美术班里学画画的,干爹知道我学画画很高兴,跟我说了好多鼓励的话,还愿意让我跟他学工笔画,干爹教画画是循规蹈矩的,一步一步很清楚的告诉你该怎么走。干爹先是让我练线描,然后很快就直接让我临摹一些古画的局部,告诉我具体步骤,该怎样拷贝,怎样勾线,怎样用色,怎样用笔,怎样用墨,勾线用什么笔,染色用什么笔,这些笔在哪里买,价格多少,买的时候怎样挑······干爹讲得都非常详细。当时明显的感觉到这和在美术班里教的素描水粉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现在想想这其实这是相当高(好)的起点。即便是学油画,也该有个这样的老师才好啊。

  灵芝说干爹教学最没耐心,最怕重复讲一个问题,讲过一遍你做不到他就要急了,这一点我倒真没觉得,不过我想干爹对灵芝的期望与要求自然是要高一些的。

  还记得当时我跟干爹说我要练书法,我很羡慕灵芝能把毛笔字写得那么好,干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说:“慢慢来吧,字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我当时不太理解,心想不是字无百日功么?

  八 十年纯功夫

  有一年春节回去看望干爹,又和干爹聊起画画的事,我觉得自己进步了,很多方面认识提高了,跟干爹说话似乎很有“底气”了,以前都是听干爹讲,自己不敢多说,这一次几乎是以对话的方式在讨论,干爹很高兴夸我进步了,谈到兴致浓的时候干爹很快就拉我到他的画室,给我看他最近画的新画,我自然也是很想一饱眼福的,可随即而来的遭遇是干爹然我要我给他提意见,这让我有点心虚了,我知道干爹是认真的,我也知道,在艺术领域里,“作品”将是最终的硬道理,好的“作品”自然会揭穿一切的谎言。看着干爹认真的表情,我不敢敷衍,却又胆怯自己的见识,我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我说:“中国的当代工笔花鸟画,能有这种功夫和气息的,几乎是没有几个人的了,现在哪还有这样画画的人呢,我感觉这像是即将失传一门手艺,灵芝可以(或者说愿意)去继承么?现在还有谁会去这样画画呢?技术与功夫且不说,从画中可以看出干爹对传统笔墨的情感,干爹是爱笔墨,爱宣纸的,这在艺术领域里又是很重要且不可忽略的环节。干爹不仅仅下的功夫深,而且感情很真,技术可以学来,感情却一学便假。干爹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传统笔墨的情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不含任何杂质。甚至说的再唯心一点,这是上辈子修来的······”

  干爹仔细的捕捉着我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句与用词,神情里透露出一种职业的敏感与警觉。我的回答并没有让干爹十分满意,干爹想听到更多更“实在”的东西。当时干爹跟我说:“如果再给我十年的时间,我要用这十年去练练写意画,我的工笔画里面需要写意的山石做背景,我要在这方面再下十年的纯功夫。。。。。”一个“十年”,一个“纯功夫”,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子里。这是对自己怎样的苛刻与要求,像干爹这样画了一辈子的画,和毛笔宣纸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还需要再下十年的功夫?而且是纯功夫?功夫的前面加上一个“纯”字,多了一种质感。大学本科,加研究生,再加博士一共也不过十年,而此十年非彼十年——犹如化肥的催熟与“有机”的自然生长——不可同日而语。

  用十年的时间去解决一个问题,这似乎只有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当时干爹已是年近七旬,干爹这一生的轨迹,一下变得清晰可见,从干爹的话里,我似乎找到了些答案——古往今来,多少人就是样这用一只细细的毛笔对着一张薄薄的绢或宣纸,穷其一生,乐死不疲地捕捉着一根根线条与墨色的变化,在里面流连忘返,醉生梦死,走上了一条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路,这或许也就是艺术所以让人着迷之处吧。

  我惭愧自己之前和干爹的对话,大谈理想,谈感悟与灵性,我被干爹的这一句十年的纯功夫给震撼了。干爹的一生或许就是这样的几个十年,几个十年一日的度过。这正是干爹经常跟我和灵芝所讲的十年磨一剑故事的现实版。

  九 生  病

  前年的冬天,得知干爹生病了,而且挺严重的,干爹为了治病,到了南京来。我看到干爹很瘦很憔悴,干爹见到我时紧紧抱住我很激动的样子,干爹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生病期间,似乎更加感伤了。干爹仍然喜欢跟我们聊天,还会讲很多关于画画的故事,兴致来了仍然会手舞足蹈,得意忘形,忘记自己虚弱的身体。只是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那么能投入到干爹的故事中了,我看到干爹苍老了许多,我当时的心情就像村上树村说的那样——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科技的发达,并没减少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在生死面前再尖端的科技也显得那么无能为力,可怕的癌症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从得知干爹生病到干爹去世,一共也就一年的时间,这期间,灵芝放下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帮助干爹到处寻医治疗,我还记得当时灵芝跟我说,他在菩萨面前许了愿,愿以自己的寿命减少十年来换取干爹十年的健康,可事与愿违,在现实而又平淡的生活中,总是听说过却从未亲身体验过奇迹的发生。我又想起了干爹说的十年的纯功夫——艺术无止境,人生短暂。

  十 离 开

  一次在皖南写生的晚上,我接到灵芝的电话:“爸爸快不行了,你和剑雄有时间的话来徐州帮忙······”

  赶回徐州时,我看见干爹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短促,面色灰白,而且已经瘦得像木乃伊了,灵芝守在旁边说:“爸爸,李森来看你了,你知道么?”干爹微微点头,我的喉咙像被东西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天晚上,干爹渐渐的停止了他微弱的呼吸,再也没有醒来。

  干爹的一张未完成的小画(干爹在生病期间只能画小一点的工笔画)还在旁边的画案上 ——   一个人的一生竟可以这样的结束了么? 多希望看到干爹再画十年的画,多希望每年还能领到干爹的压岁钱。

  十一 记忆的碎片

  关于干爹的记忆还有很多,不必一一写出,这是我对干爹的印象,也是干爹留给我的,属于我私有的。干爹是那种招人想的人,想念干爹的时候,我会尽可能的将这些记忆的碎片拼凑成一张完整的画面。当然,这些并不是干爹的全部,甚至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干爹的全部已被干爹全部带走,如同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留下的只是一张张薄薄的纸和在纸上的留下的一些痕迹——就像干爹留给我的一段段的回忆——这些纸上的痕迹或许能让我们从中得到些什么,也或许这什么都不是,只是让我们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艺术,艺术家,以及艺术家的一生。

  李森        201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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